暴风雪过后,我独自走在加拿大蒙克顿蜿蜒曲折的公路上,寒风裹挟着隔夜的雪花刺在脸上,脚上的靴子被又湿又脏的路面折磨得体无完肤。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尽量把头埋得低低的,提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战战兢兢地继续逆风而行。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可是,一位老婆婆的出现却让这一天变得有些特别。
“捎你一程吧!路上不好走。”看着老人家无邪的眼神,又撇了撇惨不忍睹的路面,我斟酌再三最后还是上了车。“我认识你,我认识你的黑外套、黑靴子,还有黑色电脑包。你是东尼学校的那个中国女孩儿。”老婆婆扶了扶眼镜,缓缓地说道,“在我眼里亚洲人都长得差不多,但是每天接东尼放学我都能看到你跟孩子们一起走出校门。东尼现在会唱中文歌,还可以用中文数到二十,真是了不起!”哦,原来老婆婆是东尼的家人。东尼九岁了,上三年级,是全校唯一的一个亚裔的男孩,他乖巧又认真,十分讨人喜欢。没想到老人家居然认得我,坐在陌生的车厢里,我看到温暖的气流融化着车窗上的冰花,也氤氲上我的心头。
细微的美好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走在小小的校园里,孩子们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短短几个月间我得到的笑脸与拥抱甚至比人生的头二十年还要多;上课前大一点儿的孩子总是帮我把电脑、投影和音响准备好;在学校附近的超市买洗发水碰到热情地学生家长把自己的优惠券给我用……这个酷寒的国度,这个偏远的小城,用它特有的方式包容着我,温暖着我,也考验着我。初来乍到,从校长到学生,大家都对中国知之甚少,对以怎样的方式开设中国语言文化的课程更是一无所知。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员工会议上的讨论,我们终于商定了上课的形式和时间。走在学校的回廊里,孩子们总会问我“今天来我们班吗?今天不来的话哪天才来呢”,说话时眼睛里闪着光芒。他们对古老又遥远的中国充满了好奇,而他们对中国的了解却近乎为零。让孩子们对中国有个大概的印象是十分必要的。我知道我要展示的不仅仅是有故宫长城、郑和下西洋的伟大而又古旧的中国,更是有高铁航母盛世开太平的活力中国。我们一起比较中国和加拿大的地理概况,探讨人脑习得不同语言的巧妙机制,分享彼此的节庆习俗……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师生们惊叹于中国的大中国的古,更期待亲眼去看看当代中国的美,亲身去体验中国与加拿大的不同。圣诞节前,孩子们兴奋地告诉我,他们的心愿是养只熊猫做宠物。在语言学习方面,孩子们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惊喜。我的学生年龄都不超过十二岁,正处在语言习得的黄金时期。一开始,孩子们对自己母语里并 不 存 在 的 “x”、“sh”、“j”、“q”等音素十分抵触,不愿意开口尝试。我深知,微笑是最大的鼓励和肯定。在课上,每当孩子们低下头不好意思张口的时候,我都会微笑着凝视他们,引导他们。不出几天,孩子们已经可以字正腔圆地说“谢谢”了。至于老大难的声调问题,我“发明”了一套简单的“声调小体操”,带领孩子们根据调值的变化伸展四肢,孩子们在轻松欢快的气氛中,蹦蹦跳跳地就把声调掌握好了。另外,儿歌也是我的一大法宝。孩子们摇头晃脑,跟着视频一起唱歌,不知不觉地就学会了好多中文的词汇。
如果老师能点燃学生内心求知的火焰,无须额外的辅助,学生也能自主地学习下去。我相信在异国教授中国语言和文化并不是简单的知识灌输和传递,而是激发外国孩子对中国的兴趣。五年级的古代中国小课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对孩子们来说,这是额外的任务,但是他们依然热情高涨,迫不及待地开始他们神秘的发现之旅。
很庆幸能有机会去高中带过几次课。中文在高中是选修课,高中生们学中文的动机五花八门,有的喜欢中国的文化,有的喜欢中国的歌星影星。孩子们的个性也十分鲜明,有的安静听话,有的活泼调皮。但是只要愿意跟他们以平等的姿态交流,他们也总会报以尊重和感激。不久前几个高中学生跟随院长来到了中国,终于有机会亲身感悟中国,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千里之外是绿意盎然的阳春三月,小镇依然风雪飘摇银装素裹好似童话世界。我从来不觉得孤独和寒冷,因为我知道,千千万万地对外汉语人正同我一起在传播中国语言和文化的道路上携手而行;因为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对中国更加地尊重、更加地包容。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想着孩子们的歌声与微笑,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虚此行。
(文:程颖超 来源:国际交流合作处 编辑:宣传部新闻中心 责编:孙琪)